素有“西北小江南”美誉的汉中,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风光旖旎,历史悠久,在这块古老土地上,曾经出现过诸多历史文化名人,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壮丽诗篇。步入新时代,就文艺界而言,更是涌现出一大批极具代表性与影响力的艺术人才。梁新云先生作为汉中书法阵线上的领军人物,博学谦逊,笔精墨妙,其人其作早已被社会各界广泛认同。
梁新云先生的家乡位于秦岭与巴山的交汇地带汉中宁强,这里是嘉陵江的流经地,更是汉江的发源地,孕育了博大精深的汉文化,发掘了享誉中外的“石门十三品”。出生在嘉陵江畔的他,长期又工作生活在汉江边,身上既得了大山的沉稳与气宇,又存着流水的仁智和包容。在书艺研修上崇尚“南风北度”理念,作为陕西最早走出去接受书法学科概念之人,他乐意将江南异域书风引至秦岭南麓,躬身相邀江浙一带书法名家到家乡讲学,鼓动出令人瞩目的“宁强书法现象”,通过文化交融以期方骖并路。他显然是将书法视为日常的刚需,甚至成为永生不舍的牵挂,却又不轻易以著名书法家自居,始终在勠力着让自己的笔端少些拘谨、刻意、阔绰和顾盼,而多些率真、自如、凝练与纯粹。
梁新云是一位博学笃志且心存正义悲悯与乡土情怀的文化探索者。热爱家山故土,倾情一江碧水,关注自然生态,乐于弘文尚德,喜欢研究历史地理与风土人情。也是一位对书法有过潜心探究、深刻体悟和精确判断的书家。笔墨中既有着对米芾、王铎的倾心之痕,亦有对“二王”的动情之迹。他曾不遗余力地直面优秀传统艺术高地“攻进去”,在对诸如《阁贴》、明清诸家及谢无量、马一浮等等用情至深后,又气宇轩昂且心无挂碍的“退出来”,让笔墨浸透出奔放、纯朴、圆厚、高古的个性气息,加之长期以来接续不断的读书、学习、游历、交流、切磋等方式的修为、塑造与提升,逐渐涵养出博古通今的文人情怀与超凡脱俗的笔墨气象。
欣赏梁新云先生草书,坦率而不拘谨,真诚而不造作,是一种从“大自由”中获得的“大自在”。这是其在不满足于篆隶行楷一类文质彬彬的工稳书法之后,回身选择与诸如张旭、黄道周、王铎、傅山等书法狂徒为伍的真实写照。同时,还在书写内容的选择上颇用心,书写的方式也较特别。浓墨与结构,淡墨与结体,枯墨与留白,都甚为讲究,绝不是只随心动而缺失法度,只讲传统而不愿突破,只论师承而不去创新。起承转换中既有平和情绪的流露,亦有随性发挥的痕迹,该含蓄处虚怀若谷,当张扬时挥洒自如。他把稳行与爆发的情绪拿捏的很到位,让笔法、线条与结构呈现真情实感,顿然意境全出,这确是长期修为而得的硬功夫。
梁新云的笔墨体现了他豪爽耿直的性格和古人“字如其人”的观念。其书法诸体皆涉,但最先是从楷书入手,以欧阳询《九成宫》、颜真卿《多宝塔》和智永《千字文》为日课,从而夯实点划形质之基。近年尤为痴迷汉隶和行草书,源于扎实的唐楷与汉隶的基本功,在早已娴熟的笔法技巧支撑下,每每能够临机生发,因势而变,少有拘泥。无论篇幅巨微,字数多寡,常是既奔腾跳跃,又意境贯通;既豪放自如,又力足气饱;既古朴洗练,又意韵畅达。我曾在先生书斋中零距离欣赏过近来创作的一帧帧手札书法,既书古人诗词,又写当日所历,或记思想感受,笔意坦率随性,结体洒脱空灵,点画精到细腻,在通篇布局上处理的也独具匠心,字里行间所散发出来的文人尺牍气息,令人爱不释手。不难看出,他是在崇拜和追求“由技进道”与“技道并进”的真诚体验中徐徐激发创作灵感的。
夜访俱迟斋同梁兄的交谈中,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强大气场。我把当时的体悟归结成了三种气质:一是才气。先生颇为健谈,这是我起先未曾料想到的,从人文地理到历史人物,从家乡宁强到他乡异域,从音乐话剧到绘画雕塑,话题宽泛,兴致很浓,竟然把事先已约定为我书写斋号的诺言都改为后补。二乃文气。有幸欣赏了先生递过来厚厚一沓手札书法,这是他庚子疫情期间打发宅居时光的见证,一帧帧手札虽然方寸大小,却笔墨自如,书法灵动,结构严谨,趣意横生,阵阵文质气息扑面而来。三曰真气。书家仿佛一位禅修至境的长者,健谈却不乱谈,幽默却无俗气,博学却能笃定,热情却少轻率。有文化,有学识,有教养,有情怀。堪称一位智者,好静有禅机,世事能洞明。真为先生的这种既有平明情节,又具贵族精神的状态击节称妙。
水流心不竞,云在意俱迟。杜工部此两句可谓极尽中国书法之妙意。诚然,虽不设成心,却笔到意随,既能无往不收,含蓄通达,亦可无垂不缩,欲往仍留。这正是我眼里梁先生已经呈现而出的状态。面对滔滔江水,却能心平如镜,无意与那湍湍激流去争竞,却乐意像天上漂浮的白云那般闲适。忘了问梁兄的斋号是否同这两句有缘,但深以为惯看春秋后的智者都不会轻易拒绝这等美好诗意。近时有朋友见过我夜访俱迟斋的照片,好奇相问梁老师其人其书为何像变了个人似的,年纪愈来愈大,字也写得没从前那般漂亮。期初还欲以变法创新或人书俱老等去回应,可脑海中满是博学稳健、风趣健谈、充满正能、遨游汉江的梁新云,我便笑而不语,以为不可道,亦无需道也!
庚子年盛夏时节,邀约几位老友同登掩映在秦巴深处的龙头山,驻足于山顶危台上观赏云海,时而云遮雾罩,时而风起云涌,时而风轻云淡,时而风云际会,令心绪畅然开阔,突然就想起了梁新云先生,想起与他促膝长谈时讲给我的许多话,想起了先生赠我的“高山知静理,流水辨琴音”墨宝,想起了言语间难能可贵的家国情怀。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蛰伏静居汉江边的真意与妙处了。真为梁先生叫好!